【诛仙小续之轮回】第十六章
林惊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来草庙村看看，他在祖师祠堂守了这许多年，除了掌门师兄委托任务，他几乎是不下山的。儿时和小伙伴追逐耍闹的空地，早已长满杂草，有的草有一人来高，风吹来齐刷刷的往一边倒。那间改变他们命运的破旧寺庙，十几年的风雨吹打中，更显衰败不堪。
除了上一次来这里找张小凡，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二次回来。上一次心情沉重，他没有好好看看儿时的故居，这次百无聊赖，他站在杂草丛中，放眼细细望去，只觉心底一片悲凉。
谁还能记得，这个小村庄，也曾有过欢声笑语，也曾炊烟袅袅，也曾稻花飘香？
秋风萧瑟，四野凋零，林惊羽深吸口气，向张小凡的住所走去。燕虹带回来的消息，陆雪琪由张小凡护送回来，按时间推算，两周前就该到了，可陆雪琪迟迟未回，为此，掌门师兄找过他，希望他下山寻找陆雪琪。陆雪琪是一峰首座，更是青云翘楚，虽然燕虹说她道法尽失，但青云上下都不相信，即使真如此，大家仍是热切的希望陆雪琪回归。
林惊羽想，或许他们就在草庙村也说不定。
那间新建的木屋，屋顶飘着几缕轻烟，林惊羽眼前一亮，不由快加了脚步。
小厨房里传来几声女子的咳嗽，林惊羽站定在外面，想着如何开口。陆雪琪从里面跑出来，手扶着门沿不住的咳嗽，显然被咽呛得不行。
她看上去狼狈不堪，至少林惊羽没见过这样的陆雪琪。陆雪琪一向是庄严肃穆的，一身白衣出尘不染，无论何时何境她都十分在意自己的仪容。可此时，她的一只衣袖有明显烧焦的痕迹，好几处破了个洞，衣服上到处是灰尘，白皙的脸上也有几道黑印子。
陆雪琪兀自咳嗽了一会儿，调平气息，用手去擦额上的汗。她这一个动作，便又在额上留下了一道印子。
“陆师姐，你……”林惊羽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陆雪琪这才发现来人，四目相对，她一向冷若冰霜的美丽脸庞上浮起一抹红云，随即尴尬一笑，支吾道:“这，做饭，有点难。”
两人都是沉默的性子，这般尴尬的相遇，一时都无话可说。
小厨房里传来烧焦的气味，林惊羽闻到，眉头一皱道:“你的饭，好像烧糊了。”陆雪琪微微一怔，细细嗅了嗅，果然一股子糊味，她“呀”了一声急切转身向厨房里跑去。林惊羽看着她慌慌忙忙跑进去，又听进里面叮叮砰砰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，张大了嘴，似乎不敢相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陆雪琪。
就在林惊羽还怔愣在原地时，陆雪琪又灰溜溜又出现在门口，竟像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一般扭捏道问道:“那个，你要吃一点吗？”
林惊羽张了张嘴，终于回过神来，接受了陆雪琪确实在做饭这一事实。见她还是一副花猫脸，
林惊羽忽然觉得，这样的陆雪琪，有几分可爱。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，只是这美丽染上了人间颜色，更能让人亲近了。他忽然有几分羡慕张小凡，时至今日，他对张小凡的感情变得很复杂，这个儿时的伙伴，一直是他心中最亲的家人，无论他做了什么，他都可以当他是兄弟，可他杀了自己最敬重的前辈，他想要报仇，下不了手，想要原谅，又原谅不了。
林惊羽收起心里那些复杂的感情，四处望了望，不见张小凡，便问道：“陆师姐，张小凡呢？”
陆雪琪仍然站在门口，提到张小凡的名字，她眼里一闪而过一丝不舍，很快恢复了她的冷淡，道：“不知道，应该和碧瑶在一起。”
林惊羽又是一惊，“什么，那个魔教妖女，她不是……”他对碧瑶实在没有半分好感，当年的事，不得不说一半原因是碧瑶造成的，若非她那样冲动擅闯青云门，还堂而皇之出现在玉清殿外试图带走张小凡，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般不可收拾。尽管她救了张小凡一命，可也间接拉张小凡入了魔道，十年不回头。
林惊羽对碧瑶复活一事甚感惊讶，却见陆雪琪神色淡然，不以为意，心中更是疑惑，“那你……”陆雪琪和张小凡的事，他也是不久前才从曾书书口中听到一些消息，一开始十分不信，联想到从前种种，才恍然大悟过来。他一度为此替张小凡高兴，可如今这事儿，他却是看不懂了。
陆雪琪表情依旧淡淡的，坦然道：“碧瑶虽是魔教女子，却对小凡一片痴心，他们在一起，我祝福他们。”
林惊羽没经历过情爱，听陆雪琪这样说，更是困惑不已。从曾书书的描述来看，张小凡和陆雪琪经历了重重阻碍，在一起才该是天经地义，而那碧瑶，不过是一命之恩，怎能和他们同甘共苦、两情相悦相比？当然，这同甘共苦，两情相悦，也是曾书书说的。林惊羽倒也不是很清楚，但曾书书言之凿凿，总不会错。最主要的是，在林惊羽看来，小凡好不容易过上些安定的生活，一遇上碧瑶，准又不得安生了。他心里对张小凡有怨有怪甚至有恨，可他又比任何人都希望张小凡过得好。
“魔教妖女，从一开始接近小凡，就是不安好心的。我去把他找回来。”少年气盛，说完转身就要走。
陆雪琪急道：“林师弟”，林惊羽站住，陆雪琪微微垂头，想起那夜张小凡神色凄然的问“你们为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，就喜欢为我做决定呢？”。她心里怎会不懂，可是，她只希望他好好的，无论他身边站着谁。陆雪琪道：“小凡有他自己的人生，请让他自己做选择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
小厨房烧焦的米饭渐渐冷了，陆雪琪似有所感，又轻轻问道：“你，你要一起吃饭吗？”
林惊羽颓然的回过头，鬼使神差的，点了点头。陆雪琪原只是客气的问一句，万没料到他会应下来，空气里的糊味还不时一阵一阵传来，陆雪琪脸色瞬间变得很难堪，一阵青一阵红，站在原地，左右为难。林惊羽似乎心里还想着张小凡的事，没有把陆雪琪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，只是直径略过她走进厨房，倒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。
两人也不知怎么入的坐，当陆雪琪手里已经端上了一碗半白半黄的米饭，望着桌上的两盘早上剩下的看不出是什么的菜时，一时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。林惊羽还真是饿了，话不多说就往嘴里扒了两口白米饭，又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嘴里。
明明很难吃，不过林惊羽倒像吃不出味道一样，吃得津津有味，完全出乎了陆雪琪意料。她自己平日里对饮食十分将就，从来不在意食物本身的味道如何，当然，她走到哪儿自然有人盛情款待，所以也没有机会对食物挑剔。每次看张小凡做饭，总好像很容易，没想到自己做了半个多月，还是完全掌握不了基本的诀窍，这让她很挫败。不过这种挫败，短暂而微不足道。但现在看着林惊羽吃得好像还挺好，让她心里升起了一丝小小的期待。便忍不住放下筷子，问道：“林师弟，你吃得怎样？”
林惊羽吃了个半饱，听她这样问，苦笑着摇了摇头，道：“虽然饭菜难以下咽，不过我向来不挑剔。”
空气瞬间冷了下来。
林惊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，问道陆雪琪：“燕虹说……”
“她说的不错。”陆雪琪冷冷的打断了他。
林惊羽一惊，不可置信的望着陆雪琪，却见陆雪琪神情冷然，并无半分伤感之势。
“掌门师兄一直很担心你。”
陆雪琪道：“我知道……我不会离开青云，只是现在，还不到回去的时候。”
她又恢复了她一贯的清冷，林惊羽放下心来。两人都无话可说，静默坐了一会，眼看天色渐暗，林惊羽便起身离开。
离开之际，林惊羽突然道：“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，更适合你修炼。”
祖师祠堂后山，重重树荫之中，有一处隐僻的空地，常年薄雾笼罩，不易使人察觉。一弯清澈小河不知从哪里而来，缓缓淌过一年四季，流向未知之处。依山傍水，搭着两间简陋茅屋。那是万剑一生前留下的，偶尔他会在这里闲坐一个下午，静心参道。这里原本人迹罕至，也无甚稀奇之处，万剑一逝后，便再无人踏足。但林惊羽终日静守祠堂，闲暇之时四处寻逛，无意中竟给发现了。他带陆雪琪来到此处，道：“这里寂静，也安全，你在这里修炼，最好不过了。”陆雪琪查看四处环境，只觉空气清新，令人心旷神怡。
草庙村修炼倒也十分安心，只是正如林惊羽所言，青云弟子时常从上空飞过，若有心隐匿，那实在不算一个好地方。陆雪琪无心躲藏，只是在道法练成之前，她暂时不想面对小竹峰众弟子，不想人们将同情和怜惜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。林惊羽看向她的双眼没有同情和怜悯，除了一开始的讶异，他当她还是从前一样，所以她接受了林惊羽的建议，住在了祖师祠堂的后山。
这里白日雾气很重，朦朦胧胧遮住了河流和树林，可到了晚上，却反而清亮如白昼，倒叫陆雪琪十分欢喜。硕大的一轮月亮悬挂在苍穹，可陆雪琪抬头望去，那月亮却好像离自己很近很近，触手便可及。这让陆雪琪想起了小竹峰的望月台。
她在月光下静静打坐，练习吐纳之法。忽然又想起入住草庙村的第一晚，一时难以专心，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朴质的古铜圆片仔细查看。
离开张小凡之后，她行到青云山脚下，转身去了草庙村，打算先暂时居住，待道法初成，再重返青云。不料草庙村并非她想象中的宁静安详，第一夜就十分不太平。正当她灯下仔细查看古铜圆片之时，窗外不知何时幽灵冤魂聚了一片，围着木屋嬉笑怒骂，敲窗推门，甚是吓人。从前身有道法，幽灵冤魂不敢靠近，如今身无长物，谁也敢欺负了。她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，做好了随时被那些漂浮于天地无家可归的鬼魂吃掉的准备，眼看着窗户被一点一点推开，她面不改色，继续端详着手里的圆铜片。
那正是焚香谷驯兽室内那枚古怪的圆铜片。
当时八只异火兽争夺之际，圆铜片无意中落入了她身边，被她悄悄收了起来，并一直带在身边。暗无天日的驯兽室内，陆雪琪一心求死，可不能忽视的，她也有想过报复，想用这可吸食灵力的异宝去吸走别人的灵力供自己重新修炼，所以她悄悄收起了古铜片，没有告诉张小凡。可清醒下来，她被自己心中的恶吓了一跳。
驯兽室的囚禁日子唤醒了她的恶，她明白了当初流波山为什么田不易要惩罚张小凡。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有恶的，他们修道，便是要除杂念，修正气。
想通之后，自然不会再想着吸食灵力这等阴毒无耻的行径，只是这古铜片关系修罗神，她便一直暗中研究。不过这铜片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，在她手里，完完全全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铜片，两个半圆都是一样的古铜色，隐隐刻着某种纹路，貌似山川河流，但不仔细看，外表平整，毫无特色。即使其中有山川河流若隐若现，可陆雪琪仍然没有从中找到任何别的线索。
直到那些冤魂鬼魄推开窗一齐疯狂且贪婪的向她袭来，那古铜片瞬间红光大现，一张如浴血般的恶魔的脸庞在一片红芒之中向那些鬼魂一声嘶吼，顷刻之间，冤魂四散，鬼哭狼嚎，遍地哀声。
可只是短短一瞬，那古铜片又恢复了黯淡无光的样子。
若非亲眼所见，陆雪琪几乎已经准备放弃了古铜片。然而其中到底有何玄妙，却到现在仍旧不得而知。
陆雪琪将手中的圆铜片高举过头，借着月光，再一次细细查看。
月光轻轻打在圆铜片上，那铜片渐渐泛起了一层薄薄清亮的微光，和那月光交融在一起，显出几分晶莹剔透来。陆雪琪眸色微变，突然有几分紧张，心跳不知为何跳动得厉害。再看那圆铜片，好似须臾之间被注入了某种生命力，微微颤抖了起来。
陆雪琪努力调整心跳，却发现自己体内血液流动加速，身体好像不再是自己的，她完全控制不住。恍惚之间，河流奔腾而过，山川劲风呼啸，天地无限扩大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。
忽然，那圆铜片震动剧烈，挣脱开了陆雪琪的手，直直掉在了地上。陆雪琪回过神来，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，好像自己做了一个梦，被风带到了河边，又带到了山中。思绪里的一幕幕如时光倒转，让她久久不能平静。
古怪，这非一般的古怪！
这圆铜片，究竟是什么？
以她年轻的资历，她自然百思不得其解。当她将那古铜片重新放在月光下，那铜片却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。陆雪琪试图从中找到某个机关，却失望的发现，那真是一块一览无余无处可藏的平整的铜片。
陆雪琪再一次失望的收起了圆铜片，刚刚经历的一切，她想，或许真的只是月光下的幻影。
评论(17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