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诛仙小续之轮回】第十一章-木小卯

“幽姨。”张小凡怔怔喊了一声。

碧瑶失踪之前，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了。此刻骤然相见，张小凡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。幽姬出语有几分冷淡，“如今你还认我这个幽姨吗？我是该叫你鬼厉还是叫你张小凡？”

“您说笑了，我一直很敬重您，当年的事，我无从解释，也问心无愧。”微微一顿，张小凡收回了手中的噬魂，不敢再去看幽姬的眼睛，低着头，叹息道：“是我对不起碧瑶。”

幽姬走了过来，缓缓蹲在青龙身边，扶起他虚弱的身子，关怀问道：“大哥，你没事吗？”青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，有气无力回道：“没事。”幽姬将青龙的手搭在自己肩上，扶他站起，青龙显得很吃力，只站起来这个动作，已是满头大汗了。幽姬试图向他传送些真气，青龙握住她手腕，轻声道：“不必了，没多大用。”

幽姬意味深长看了张小凡一眼，“没想到如今，你的道法竟是如此深不可测。”这话里几分讽刺，几分赞赏，几分距离，几分真心，张小凡听不出来，嘴角自嘲般笑了笑，声音悠长，“可这些都并非我所求。”

幽姬听到这话，心里也升起几分黯然，她对张小凡的感情很复杂，他杀了鬼王背叛了碧瑶，原本是该恨他怨他的，可那十年他的心酸苦楚，她看在眼里，也怜他叹他。一个苦命人，一个孤独的苦行僧！幽姬心里何尝不知张小凡的艰难处境，她不止一次希望他远离宿命的纠葛，可当他真的消失不见，她又忍不住失望，忍不住生气。幽姬神色复杂的望了张小凡一眼，又遥遥望了陆雪琪一眼。陆雪琪站在窗口，看不清她脸上表情，但依然能感觉到她清冷的气场。幽姬心里轻轻叹了口气，知道很多事情已经无力挽回，想到碧瑶，心里禁不住涌出一股巨大的悲伤。

“你可知碧瑶她……”

“四妹。”幽姬的话还未说完，青龙忽然厉声打断了她。幽姬住口向青龙看去，青龙恨恨望着张小凡道：“说那么多干什么，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鬼厉，难道他还会在乎吗？”

“可是……”幽姬似乎还想在说下去，青龙冷道：“他若还有半分心意，也不会为了其他女人杀了宗主，现在又要来杀了我。”

张小凡听他二人争论，又见幽姬欲言又止，心里隐隐猜到了定是和碧瑶有关。是找到碧瑶了吗？还是碧瑶已经，复活了？他向幽姬投去询问的目光，幽姬侧目不再看他。张小凡心中猜测更重，但似乎他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，只怔怔站在那里，神情恍惚。

“我们可以走了吗？”沉默了半响，幽姬带着几分无奈，问道。

张小凡面对着她，始终狠不下心来。但一想到陆雪琪所受之伤，瞬间眼神转冷，手上噬魂重新亮起，“要走可以，但，归还天琊。”

“天琊神剑不在我们这里。”幽姬道。

“那在何处？”

幽姬摇摇头，嘲讽笑了笑，“一把剑而已，告诉你也无妨，但我劝你不要冒险，你还不是那人对手。”

“四妹，何必跟他废话，”青龙似乎厌恶极了张小凡，打断了幽姬，对张小凡直言道：“天琊神剑就在蛮荒圣殿修罗神那里，你去拿呀，嘿嘿，我倒要看看，你有多大的本事”青龙说完，干笑两声，“不过你当真要放过我？”

张小凡转过身向陆雪琪走去，语气淡然，似乎十分疲惫，“你走吧，下次见面，我必不会手下留情。”

那碗药重新熬了一遍，陆雪琪还不等他熬好，便已沉沉睡了过去。张小凡见她满脸倦容，实在不忍打扰，便将药放在了一旁。傍晚时分秋风咋起，越吹越急，不一会便下起了磅礴大雨，张小凡唯恐陆雪琪冻着，一直小心守在床前，又取出玄火鉴放于她胸口，为她驱寒。

待陆雪琪醒过来，夜色已深，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，但寒意未歇，空气中湿淋淋的。张小凡侧坐在床头，闭目而眠，陆雪琪准备起身，发现自己的手还握在他的掌心。她稍稍牵动手指，张小凡便醒了过来。两人目光相撞，张小凡莞尔一笑，陆雪琪微微低下头，脸色微烫。

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，张小凡又重新去熬草药。他有些心神不宁，药汁溢出已全然不觉。陆雪琪走出来坐在他身旁，见他发愣，笑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张小凡回过神来，见陆雪琪身子单薄，不禁有些担忧道：“屋外冷，你进屋去吧，药马上就好了。”

陆雪琪轻轻冲他一笑，道：“不碍事的。”说着从怀中掏出玄火鉴，归还给张小凡，道：“你的玄火鉴。”

张小凡将外套搭在她身上，并不伸手去接，“干嘛分那么清楚，放你那里也是一样的。”

陆雪琪一怔，缓缓摇了摇头，道：“我不需要。”

张小凡有几分无奈的看着她，为她的固执感到头疼，沉吟半响方道：“我也不需要，你扔了便是。”

“这……”陆雪琪还没见过他这么无赖，盯了他一眼，见他毫不示弱的看着自己，只好妥协下来，支吾道：“那，那我先替你收着。”

张小凡灿然一笑，点了点头。两人静坐了一会，火炉里火焰正是高涨，那药罐子里滋滋作响，升起几缕薄薄的雾气，透过朦胧雾气，张小凡凝视着陆雪琪。她的脸氤氲在水汽之中，看不真切，却依然能感觉到她那令人心悸的美丽。火炉里明亮的火焰又给她添了几分晕红，她微微低着头，看上去不胜娇羞。张小凡心中一荡，往她身边移了过去，紧挨着她，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。

陆雪琪本能的想要推开他，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，坚实的臂膀，温暖的怀抱，她突然有些舍不得。

就一会儿吧！一会儿就好！

她静静靠在张小凡怀里，两人都没有说话，只有夜风呼啸而过，似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。谁又在乎这属于他们之间小小的幸福呢？

那药熬得差不多了，张小凡倒进碗里，吹了吹方才递给陆雪琪，又温柔提醒道：“小心烫。”

陆雪琪接过，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，还没喝就已经感觉到口中苦涩，她扭扭捏捏将碗凑近嘴边，见张小凡盯着自己一动不动，不喝下这碗药他是不会罢休，便一咬牙一狠心一口灌了进去。苦涩之味瞬间充实了整个口腔，陆雪琪面上现出几分痛苦，好在小灰及时出现，善解人意的递给了她两颗果子。小灰摘的果子一向味道是不差的，陆雪琪急于缓解口中苦味，向小灰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，便将果子放在嘴边大咬了一口。谁知那果子酸涩无比，果汁溢满口腔，在原来苦涩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层酸涩之味，酸得她牙齿都要掉了。

“嘶……”陆雪琪深吸口气，面上更是痛苦不已。

“怎么了？”张小凡情急之下，拿过她咬过的果子，放进嘴里也咬了一口，酸味瞬间蔓延了他的整个感官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。

小灰“吱吱吱”拍手大笑起来，又蹦又跳，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自豪不已。张小凡握紧拳头，没好气的瞪向小灰，谁知小灰见了，笑得更是开怀。张小凡见小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，到嘴边想骂的话反而骂不出来了，只转头歉意的看着陆雪琪，问道：“你还好吧？这小畜生不懂事，你别跟它生气。要不我去弄点别的吃的？你想吃什么？”

陆雪琪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，看了小灰一眼，缓缓道：“我还没吃过猴子的肉，不知道味道怎么样？”

张小凡知她开玩笑，笑了笑，也看向小灰，道：“好，正好我也没有试过。”

小灰一听这话，一下蹦出了几丈远，整个身子死死抱在一棵树上，“吱吱吱”又急又气叫个不停。那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，陆雪琪忍不住“噗呲”笑了出来。张小凡见她许久不曾笑得这样开怀，她这一笑仿佛夜空中所有星星同时亮了起来，明亮得让他移不开眼，不由痴痴看着她，心中倒有几分感谢起小灰了来。

小灰见自己被他二人戏弄了，龇牙咧嘴朝陆雪琪做鬼脸，张小凡好笑道：“你再这般调皮，我可保不了你。”小灰便向张小凡“吱吱吱”嚷了几句，见张小凡不怎么理它，它转过身，赌气般背对着二人，样子看上去倒十分可爱。

“你说小灰会不会有一天修炼成人？若是修炼成人，会不会喜欢你？”陆雪琪没由来的突然问道。张小凡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，不由一愣，倒是认真想了起来。陆雪琪继续道：“小白不就是千年狐妖修炼成人，说不定有一天小灰也会修炼出人形，他一直和你在一起，那时候……”陆雪琪想到这里，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盯着张小凡笑了起来。

张小凡原本还在认真的思考，见陆雪琪笑得有几分意味不明，还有几分，幸灾乐祸？

“你在想什么呢？”张小凡觉得好气又好笑，又补充道：“什么时候，你也关心起这些虚无的事情来了？”

陆雪琪只是盯着他笑，张小凡突然觉得头皮发麻，便转移话题问道：“对了，你白天是想和我说什么？”

陆雪琪笑容一滞，低下头，似在犹豫该如何开口。张小凡隐约感到不安，却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的望着她。

潮湿的空气更冷了几分，那火炉里的火焰眼看着就要熄灭了，没有人想着要去添些柴火。夜静得可怕，无尽的黑暗蔓延至天际，只有他们面前，那熹微的火苗，映照着两人的身影，好像天地之间，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存在一般。

“碧瑶，她已经醒了。”过了许久，陆雪琪缓缓道。她的声音淡淡的，张小凡隐约之中看到她轻轻在笑。

似乎心中早就猜到了，张小凡没有露出太大的惊讶，只是依然盯着陆雪琪。这一路走来，碧瑶复活的念头就一直不断冒出来，他总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去想，直到今日幽姬的欲言又止，他便更加确信了。

高兴吗？自然高兴，他比谁都希望碧瑶可以好好的，无论是过去，还是现在，若是能救碧瑶，他仍然可以不顾一切。可是要去找她吗？他没有想过，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。且不说他亲手杀了她的父亲，即使她肯原谅他，他们也回不去了。

回不去了的！或许从一开始，他们就都错了！

张小凡沉默着，陆雪琪抬头对他明媚一笑，没有一丝犹疑，也没有一丝留恋，甚至有几分郑重和严肃，道：“你去找她吧，带她离开，不要再回来了。”

张小凡呼吸一滞，一颗心慢慢的，又重重沉了下去，一股无名之气压在他心头，他握紧了拳头，又松开，一时难以纾解心头的滋味。

陆雪琪不再看他，对着远处的黑暗莞尔笑道：“这些天我一直在想，今后我的路该何去何从，我道法尽失，又弄丢了师父赠的天琊神剑，不知道青云还回不回得去，我很害怕，就像小时候以为我爹娘会卖掉我一样的害怕，我不知道我该去哪儿，又该做些什么？一个普通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掌握在他自己手里，就像那位老郎中，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忽然死去，没有任何人知道。可是小凡，我已经想明白了，我不能坐以待毙，也不能离开青云。既然风云又起，我便只有奋力一搏。我会重新修道，你也知道我天资好，想来不多时，我便可以重新拿起剑，保护自己，守护青云。”

张小凡第一次听她说了这么许多话，心中却一片茫然。她轻轻笑着，神色有几分愉悦，似乎确实是想得明白透彻了，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和忧郁。也是，她从来便是这样强大，不会认输，不会屈服，坚守本心，傲然独立于天地。就像一株夜空中盛放的百合，夜色再浓，也不能遮住她的半分美丽。

张小凡张了张嘴，想要开口，陆雪琪转头看向他，轻轻道：“我有我的守护，你有你的担当。去找一处世外桃源，带上她，过些平凡简单的生活，这不正是你一直的向往吗？她为了你，什么也是肯做的，你们好好的，不要再理会世俗的纷扰了。”

“呵……”张小凡此时总算明白了陆雪琪的意思，低头苦笑了两声。

为什么？他在心里不停的问为什么。他神色凄然的仰头看天，天上无月无星，空洞洞的一无所有。

“我一直的向往……”张小凡喃喃自语道。十五年前碧瑶不顾一切挡下的那一剑，从来没有人问过他，他愿不愿意，他接不接受。如果时光可以轮回，他宁死也不会受她一剑的庇护。现在陆雪琪义正言辞的告诉他，去过些平凡简单的生活吧。都是为了他好，可是，谁又在乎过他心中真正所思所想。

一直的向往？一直的向往……

“你们为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，就喜欢为我做决定呢？”

陆雪琪一时怔然无语。

夜风忽然猛烈起来，夹裹着冰凉的雨点，张小凡站起身，似乎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，“夜深了，进屋吧！”

陆雪琪轻轻叹了口气，跟在他身后，走进了屋子里。屋里一盏烛光，在夜风吹动下，摇摇晃晃。

张小凡站在窗前，沉默了良久。陆雪琪斜躺在床上，默默望着他的背影。

不多时，窗外下起了雨。嘈杂的雨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。张小凡关了窗子，头也不回，自言自语般淡淡道：“我欠她的，我自会还。不管怎样，眼下最重要的，是送你回青云。”